【這樣吵好不好】淑秀嫁了個小丈夫(一)

文/毛瓊英(專欄作家)

他們兩個人的開始,照高淑秀的說法,是標準的一見鍾情。

江力達三十一歲,個性拘謹,從小到大都是中規中矩地讀書、工作,從沒有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。高淑秀三十六歲,相親十多次都沒成功,幾乎要斷了結婚的念頭。

這一年秋天,淑秀奉母命拿了十天假期飛去日本京都,代表爸媽參加嫁作日人婦的表妹的結婚典禮,順便去日本走走。力達則純粹是因為公司結束他所屬部門的營運,他得以有空趁此機會去京都的友人家度假。他想先放鬆一下,再另做打算。

當淑秀走進機艙,穿越過一排排的座椅,來到預定的座位前,一眼發現自己的位置上竟坐著長相斯文、戴著窄框眼鏡的宅男力達,照機位號碼他應該是坐靠窗的位置,自己才是坐走道旁的。但是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,淑秀決定將錯就錯,讓他起身,自己往窗口邊鑽。

待她坐定之後,她趕緊瀏覽這位宅男的手指,沒看到任何戒指。賓果!淑秀忽然有些懊悔,為什麼這趟出門會這麼匆忙,竟沒穿那一套顯高、顯瘦的梨色系套裝,也沒有戴上假睫毛、塗上亮光唇膏,一張臉當然顯得暗沉無光。自己看來一定像個被工作打敗的老女人吧?繼而念頭一轉,不行!怎能這樣滅自己志氣?想當年她高淑秀也不乏許多追求者,現在因為保養得宜,外型並沒太走樣。於是淑秀抿一抿嘴,將波浪型的長髮往後撥弄一下,臉上綻放燦爛笑容,首先發問:

「到日本旅行嗎?」

「是啊!第一次去日本看看!」

話匣子一打開,兩人從旅行找到切入點,淑秀去過不少地方,亞洲、歐洲、美洲、中南美洲都有她的足跡,半生的積蓄大部分都花在旅遊上面。力達則是標準宅男,只去過美國、東南亞的幾個旅遊景點,一下就掉到淑秀旅行中的奇妙世界裡。

「雲藏高原和北歐、瑞士許多湖泊都完全沒有汙染,美得讓人屏息,真像是天空的鏡子,又像是一大塊沒有雜質的藍色水晶,鑲在翠綠的草原裡。我們同行的人都不敢開口,怕喘一口大氣就會破壞了原有的寧靜。」

「哇!你是做導遊的啊?真會說,我真巴不得現在就去那裡玩呢!」

「哪是!人家是坐外銷貿易的。你呢?你是什麼達人?」

「我?小弟不才,正失業中。」

一句話把淑秀頗高的興致立刻打到冰點。和失業的人沒什麼搞頭吧?當下就想撤離戰區,不玩了。

再往下聽知道這人是電子新貴,收入高,暫時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,「錢」途依然看好,而且再度確認是單身貴族,淑秀的心情像洗三溫暖,這才又回過神來。

兩人於是天南地北的聊起來,越聊越投機。雖然後來淑秀技巧地藉著生肖和相關話題知道了彼此的年紀,想差五歲會不會太多?讓淑秀有些遲疑,但是因為眼前的男人形象好、「錢」景佳,稱得上是黃金單身漢,且因為和她談得頗為暢快,又加上社會的姊弟戀已逐漸普遍,淑秀決定奮力一搏,要好好把握得來不易的機緣。

力達當時則完全沒考慮太多,哪有男人會把旅遊中的邂逅當作一回事?寂寞的旅程中有人相伴,當然是妙不可言。而且淑秀的外型已算中上,窈窕的身材、白皙的皮膚,大大的眼睛流露出許多情意,讓他頗為心動。多一個談得來的異性朋友有什麼不好?誰會去想想未來有什麼可能?於是他也一下子跨越了年齡的障礙,盡情享受和佳人共度的美好時光。兩人有問有答,一搭一唱,極有默契,也互稱對方是帥哥、美女。

三個半小時的飛行很快就結束了,兩人都覺得意猶未盡。淑秀更覺得機不可失,怎麼樣都要抓住這份良緣才是。由於京都沒有國際機場,因此他們在直飛大阪之後,還必須轉高速鐵路之後才能到達京都。但是兩人的高鐵座位既不在一起,看起來實在很難有什麼戲唱。如何才能搭座橋讓這段邂逅延續下去?淑秀思量著:表妹的婚禮不過需要兩三天的打理,京都現在楓葉正美,兩人有可能相約一起共遊京都嗎?

讓邂逅變成戀情


淑秀巴望著力達主動提出邀約。但是一直到他們快要下機了,力達都按兵不動,沒做任何表示。淑秀念頭一轉,就這樣吧!本姑娘就撩落去又有何坊?於是淑秀趁力達不注意的時候,把自己的一支耳環放進他的西裝外套裡,這樣她才可以堂而皇之地跟他聯絡。在高鐵站前,兩人交換了手機、電郵、即時通,淑秀將任何可以聯絡的方式一網打盡,這才依依不捨地和力達揮手道再見。

輾轉坐了將近兩個小時的高鐵,終於來到日本最有古城風華的京都。午後秋日的陽光,灑在已落有紅葉的青草地上,配上四處典雅的小橋人家、唐代建築,京都就是有這種寧靜和軒昂融合的美麗,讓人望之沉醉。淑秀多麼希望這一趟京都行,不會從頭到尾是她單飛啊!

表妹開了未婚夫的車子來接她。一年多不見,這個從小跟在她身後的愛哭鬼、人稱黃毛ㄚ頭的小表妹居然要出嫁了。看著她一身桃紅,滿面春風,眼波流轉之際都是藏不住的喜悅。淑秀一面為她高興,一面也心生嫉妒,家族裡她這一輩的單身女郎又少了一位。自己怎能不加把勁,盡力把自己推銷出去呢?

到了表妹的小公寓,淑秀趕緊把皮箱中阿姨交辦的白紗禮服拿出來。表妹迫不及待地穿上身,在鏡子前左攬又照,又要淑秀拿出數位相機猛拍,好放在新人昭告諸親友的結婚網站上。之後表妹再換上婚禮當天要穿的日本和服,讓淑秀先睹為快,這一攪合就是大半天,把淑秀攪得筋疲力盡。忙完禮服、攝影,淑秀再將親友委託代送的禮金、手飾、賀卡都當面交

給準新娘,心想此次任務去了一大半,剩下就是幫忙安頓隨後飛來日本的姨父姨媽,還有參加婚禮喝喜酒了。

晚上和表妹、準新郎一起吃飯,準新郎是表妹留學日本的同學,個子不高,眼睛細細長長的,模樣並不討喜,倒是對表妹無比體貼,倒茶添菜一樣不少,看小倆口在她面前毫不避諱地恩恩愛愛,淑秀不禁怨嘆,他們家族是三代基督徒,從小和家人一起上教會、敬拜上帝,上帝卻不公平,為什麼沒有給她一個好男人?

晚上回到表妹的寓所,淑秀按照計畫,打開自己的筆記型電腦,上網給力達發了封電子信,又用手機傳簡訊,內容是這樣的:
帥哥你好!
    飛機上有你談笑真是開心,現在我想到我們之間的對話還忍不住笑出聲呢!
    對了,有沒有看到我的耳環?會不會被你撿到了?
    回到表妹家才發現耳環少一隻。這是我阿嬤送我的二十歲生日禮物,對我很重要。當時一定是不小心掉在飛機上了,也許會是我永遠的遺憾。為了一線生機,還是要問問你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飛機上的美女

其實耳環和阿嬤並沒有關係,也不是什麼值錢東西,淑秀這麼寫完全是要凸顯耳環的重要性,希望這個宅男能及時反應,早早給她回音。

(未完待續...)

本文引自《這樣吵,好不好》 橄欖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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