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羅位育 (文字工作者)
期末要算許多大帳，除了作業、小考的分數要加減乘除並押送至成績簿之外，學生評語、德行成績也要開始採收。這些評語、成績要一一貯藏於成績單，以供學生以及家長取用。也因此，班導可無法像算命師只依學生面相、手相、言談、身體小動作……等來掐指一算，再洋洋灑灑寫出「原來你怎麼了…現在你正怎麼了…未來你可能怎麼了」的鐵口斷語。所以了，學生群的街談風聲，導師也稍稍捕風，以捉摸學生的真性情影兒。
本校期末「學生德行互評」的傳統已有二十年以上了，學務處備有校方版的「互評表」提供導師來邀請學生互評。表上，從「合群不獨善其身」領頭，接下有「熱心公務」、「言行一致」、「尊重他人」…等，共呈現了二十種情貌。項目旁，設有「座號」、「分數」、「姓名」，項目下，展開欄列，學生就項目一一來良心給分，從5分依次遞降至0分。然而，各項分數合計下來，是可以斟酌學生的德行數字，卻難讓她們日常的德行現形。早先，我有請她們自行瞄準五位心印的同窗，除了打分數來慎重定位之外，還要說說嘴，寫出這五位同窗得分之掌故。這一來，有些名字在許多評單上發燙了，她們臉上一現笑蹤，似乎就有迷姊樂妹高喊：「好愛妳」。另偶有一兩個名字，會讓同學在評單上輕輕嘆氣著。當然了，班上亦有不少沉默的名字，隱身於眾人的笑聲之間。
因此，我的評單安排並不面面俱到，總有一些同學的心聲真空了，並未成為班級情感的句讀。我邊搔腦袋邊東張西望，然後，我發現不少同事的安排是真正深入同學的情感脾胃。她們的五色筆會設計私家的互評表：或請同學依自己座號往下數第五位名字，送這芳名一句美言或是人物速寫；或請同學依自己座號往上數三號，或往下數兩號，選一芳名慷慨贈佳言。
也有同事會在評單上設計許多小主題欄位：「我最欣賞（）的那一優點」、「我想告訴（）的一句話」、「我想鄭重勸（）的一件事」、「（）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」、「我對（）非說不可的事情」、「（）的行為讓我鼓掌」……（她們的巧思，族繁不及備載）。學生依著小主題填入名字，也就放入認真優質的情感。老師收來過目之後，便就欄位、對象剪裁、裝訂、放入小信袋（袋上繪有可愛娃娃、小動物或風光優美的花草樹），再充任友愛的郵差，將這一袋袋洋洋灑灑的情感交付收信人。
真可入風雅頌了。讓同學互傳好意，也體會了人我的溫柔。雖然我並未聞風追隨（怕自己畫虎不成），但一直為此心動著。我們科内真是栽植美好情蕊的溫室。
此外，我們也會請同學票選表現「最優良幹部」、「最優良小老師」、「最優良同學」。那些情思押著好韻的同事，會以電腦設計華麗的獎狀，揮灑於狀上的美言，乃依這些殊榮滿面的同學而量身。我呢…是能不碰電腦就不碰的，便依古法，自己邁著老短腿外出，入了書店，挑了幾張萬用卡回來，拿出珍愛的派克鋼筆，心悅如可愛童詩地寫著獎狀詞。有時，心念鼓翅舞揚，便依我對她們的幾分認識和交情，翻閱古典詩詞歌賦或現代詩，採摘適切的佳句，抄寫於狀，以為贈言。
我請學生在提出「最優良幹部」、「最優良小老師」、「最優良同學」的人選時，一定要附上「說明書」，說明這些人選的「最優良」如何動人心弦？有些同學之說明文字頗為扼要，如：「認真與破裂的設備搏鬥」、「人緣好到不行呀」…有些則願意惠賜不少美言，因為她們要大大讚賞這些擁有「態度主動」、「設想周到」、「一看到就放心」、「無論作什麼事都全力以赴」、「也讓我們學會照亮更多的人」……美麗境界的同伴。這些「美麗境界」當中，其中有一位簡直是萬人迷了，直可動用成語「萬方矚目」「眾望所歸」來形容大家的愛戴盛況了。那是她勤為大家掃除教室和心靈的灰塵而不輟，大家入眼貼心，於選單上連呼萬歲了。我稱之為：「好人有好報」。我除了恭喜再三，也笑說：「可以競選市長了」，然而，我相信自己是眼淺的燕雀，安知她這位鴻鵠之志的。
她自己的選單上，「最優良」人選的說明，情感洋洋灑灑如長卷，彷彿別人的佳妙難以言盡。然而，她不托空言，說人的好，是精描人的細微言動，我讀來宛然在目。她懷有盛情，別人當然也紛紛回以洋洋灑灑的情感了。
本文選自有鹿文化出版社《各就各位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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